枢笙啊

江澄,新年快乐。

(曦澄)蝉不鸣24

他是蝉。

  抹额红如血,昭然嘲讽情意之迟。

  

  

  ————

  

  似乎糟糕透了的事,总会伴随着风雨。

  半山腰处的仙府,薄雾弥漫,水汽氤氲,时间将风雨带来,更添了几分寒凉。

  石阶湿滑,奇花异草之上皆覆着湿意。夜色近晚,薄雾早已褪去,仙府逐一点就烛火。

  冷室的婢女强力克制着步速直达冷室,油纸伞面晶莹水亮,乌黑的鬓发缀满了细小的水珠。

  婢女急急推开紧闭的木门,看到蹲坐在床榻边的江澄,眼底一热,带着哭腔扑到江澄身边。

  “公子,医师早被蓝老先生请调走了!”

  江澄身上只着了单衣,光着脚蹲坐在地,因着地坤的特性,从内里上涌着不可抗力的热潮,即使浑身冰凉,江澄也觉得自己内里要被烧透了。

  眼泪也被烧干了,江澄无力地张了张干燥的双唇,吐出一小口热气,“早料到如此……”

  无悲无喜,亦无怒,仿佛便如他所说,早知会如此,因此便没有期待会好活。

  江家没了,唯留下的遗孤,自是也不会被善待。

  蓝家唯有从他身上索要的利,便是他的地坤之身……

  婢女却在替他哭:“没了抑香丹,公子怎么办,你该怎么办?”

  江澄将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,他很想安慰几句一直陪着自己的这个善良的小婢女,可他太难过太难受了,连编一句假话连带着安慰自己的心力也没有了。

  “我不知道。”

  我不知道……

  他问过蓝曦臣,三年来多次问过蓝曦臣的,没了江家他该如何活,他又该如何护住江家,然而只有“不入世”三字断了他的所有可笑的念头。

  他努力地在藏书阁寻条路,妄想最后能与江家共战到最后。

  可他好像被命运嘲弄,一个自身难保的地坤如何能挡住天上红日降下的难……

  他只能眼睁睁,眼睁睁地……

  “我不愿,我不愿就这么困在这里!”

  冷室紧闭,昏暗之处只一盏孤烛幽光,将两抹无助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

  他是地坤,蓝曦臣是天乾,情汛没有抑香丹,那些长老什么样的打算不言而喻。

  江澄嗤笑,他受了蓝家三年的庇护,蓝家这是要向他讨“报酬”了。

  冷汗打湿了江澄的里衣,黏腻感开始显露,江澄猛地抬起头,眸子颤了颤,江澄隐下那抹深深的绝望。

  “他来了。”

  婢女只是个普通的常人,她闻不到所谓的信香,她听到这三个字,浑身一怔,顺着江澄的视线看去,来路隐隐一抹白色的身影。

  是莫名的恐慌,白色的恐怖。

  婢女下意识地冲了出去,重重从外关起了门,孤身挡在门外。

  即使没用,即使是徒劳无功,她也想护一护门内那个绝望无依的人。

  蓝曦臣走得很慢,或许说,走得不似平常那么从容。

  待他走近了,他看到了婢女脸上的防备,婢女看出了他面色的苍白。

  二人对视无言,斜雨不觉间加大,模糊了远处的苍山翠木,也模糊了婢女的眼睛。

  “泽芜君,求你救救公子吧,莫要…莫要把他逼上绝路了。”

  婢女猛地重重跪下,“我是云深里陪在公子身边最长的人,这三年公子受的苦我全看在眼底,他如今没了江家,成了江家的遗孤,蓝家也要逼他走上绝路吗?”

  蓝曦臣捏紧了袖下的拳头,屋子里的莲香已经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,婢女的字字句句都成了利刃剜他的脊梁。

  ——他是世人标榜、崇敬的泽芜君,他不能这般做,不能如蓝家长老所期望的那般做。

  蓝曦臣缓缓咽下上涌至喉里的血甜,他垂眸看了看苦苦哀求他的婢女,两个无依的人,在云深成了互相的依靠。

  想来真是讽刺,可后知后觉,这是他该的。

  蓝曦臣越过婢女,缓慢地抬起手,闭上眼睛,脑海里竟浮现出一双惊恐而绝望的眸。

  心猛地一颤,再睁开眼,迟疑不决的手终于落下,打开了这扇门,可他却再也去不到江澄的世界里了。

  门被打开,携裹着风雨和一缕清幽的玉兰香而来。那人白衣不变,身上带着云深夜雨的寒凉。

  下一瞬,灵力覆盖,隔绝了信香的外溢,紧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了他们。

  风雨声,萦绕耳畔的长老劝诫之声,此刻都化为了静默。

  烛光昏暗,无风却也摇曳不停,他们的影子却没有因光而相融。

  冷汗浸湿了江澄的额发,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因情汛而发出对天乾的渴望,红唇勾人,却是用血晕染的。

  “滚!”极力吼出的话语也全然没有威慑力。蓝曦臣被定在原处,他不敢靠近,怕近了一分便会看到那双如脑海中愤恨的眼眸重合。

  吼完那声,江澄已失了气力。因着蓝曦臣身上那缕缕而出的幽冷玉兰香,情汛来得更为猛烈。

  理智因本能而不断退散,这让江澄骨寒到了极点。

  若再不服下抑香丹,失去理智的地坤就只能完全结契才能恢复冷静。

  蓝曦臣重重迈出半步,江澄立即胡乱抓起东西就扔了出去,“滚!”

  破碎之声骤止,蓝曦臣也猛地僵在原地,幽暗的烛光,模糊的面容,蓝曦臣却看清杏眸中滚落的泪。

  “你们蓝家人,最是虚伪卑鄙……”

  灯芯燃尽,烛光泯灭,只余黑暗。

  幸而这黑暗,让他看不到江澄眼底可能有的恨,可能含着因他而生的绝望。

  重重咬下抑香丹,难忍的苦瞬间在口腔中冲散开,修仙者的夜视力很好,他准确无误地找到江澄的位置,两手轻轻捧住江澄头,而后重重地封住江澄的唇。

  猛烈挣扎的江澄,连踢带踹,双手狠狠地捶打蓝曦臣的背部,还未长出指甲的十指一片通红,不知是染了谁的血……

  蓝曦臣紧紧蹙起眉,用舌顶开江澄的齿,涩苦的抑香丹碎成两半,他亲口尝到了所谓的苦。

  是苦到这样难耐的地步,才需要吃糖呀……

  心尖泛起疼,他无法想象这三年江澄是如何靠着抑香丹度过的,他在山门口拦住弟子帮请带糖时,心里可曾升起半分的怨?

  蓝家并未护好江家的小公子,没有护他无忧。

  他成为了蓝家所期冀的泽芜君,却没有成为合格的道侣,更没有成为江澄的蓝曦臣。

  而如今,这些都铺就了他们的别无可能。

  无法控制地加大了手上的力度,他怕再也抓握不住……倏地又怕伤了他,蓝曦臣无措地只寸寸加深这个吻,以求得分毫的自我安慰。

  至少此刻,他还在眼前……

  

  挣扎之间,抹额掉落,恰恰落在江澄的眉眼处。

  蓝曦臣松开一只固住江澄下颚的手,转而落在抹额的掉落之处,也轻轻地覆盖住江澄的眼睛。

  ——他怕看到其中的恨,对他。

  此番之苦,江澄最是熟悉,他愣怔了一瞬,而后不抵攻势,抑香丹进入了口中。

  唇齿相碰,挣扎的地坤,和失了自持的天乾,本该是温存着的亲吻,也带上了血味。

  狠狠咬了一口,那人仍不松手,眉眼间的那手竟发起颤来。

  血味随着苦涩的抑香丹被吞咽下肚,抑香丹开始发作,腹部的疼让江澄再也没有反抗的气力,最后彻底没了意识。

  蓝曦臣紧紧地抱住江澄不肯放手,染了血的抹额被他固执地一点一点缠绕上江澄的手腕。

  红色的抹额。

  三年前,束缚住他向道飞升。

  三年后,他想用它换回云梦小公子的再次回眸。

  然而,无论他再如何期冀,如何呼唤,也终将唤不回。

  贴身伴他多年的抹额,竟断在了江澄的腕间,昭然地嘲讽他情意来得太迟……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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